阳春三月，北方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，陆岩的心却象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。

回到山西老家已经一个多月，北电艺考那短暂几日的紧张与兴奋，早已被日复一日的题海淹没。他知道结果大概会在四五月间，以一封薄薄的挂号信的形式抵达，那将是他命运的初步宣判。这种明知道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结果悬而未决，却只能被动等待的感觉，比前世在剧组等一个缈茫的拍摄机会还要磨人。

陆大山说到做到，真给陆岩打造了一个“全封闭式魔鬼训练营”。家里最大的那间客房被清空，摆上了黑板和课桌，成了临时教室。陆大山动用钞能力，从省城最好的中学请来了三位退休名师，专攻文科高考的几座大山：语文、数学、历史、政治、英语。地理老师暂时没找到特别合适的，由一位知识渊博的老教师兼任。

这阵容，堪比一个小型重点高中的尖子生辅导班。只是学生，只有陆岩一个。

“龟儿子，老子一天几百块请着老师，好吃好喝供着你，你要是再给老子考个两三百分，看我不把你塞煤炉子里！”陆大山每隔几天就要来“视察”一番，嗓门洪亮，唾沫横飞，给原本就压力山大的陆岩又添了几分焦躁。

陆岩只能把所有的情绪压下去，埋头苦读。他面临的困难是巨大的。原身的文化课基础几乎为零，而前世的他，高中知识也早已遗忘在二十多年的奔波生涯里。一切，都得从近乎空白的状态开始。

语文还好，凭借成年人的理解力和前世大量阅读剧本、小说的积累，古文阅读和作文稍加点拨就能上路，主要是死记硬背的诗词默写和文学常识需要下苦功。

英语是另一座大山。1998年的高考英语，虽然难度不如后世，但对陆岩这个习惯了剧组“散装英语”的人来说，系统的语法和词汇是巨大挑战。他不得不从初中单词开始重新背起，每天天不亮就被英语老师拎起来狂读狂背，舌头都快打结了。

数学是最大的噩梦。函数、数列、立体几何……这些符号和图形在陆岩眼里如同天书。数学老师是个一丝不苟的小老头，对陆岩这个“关系户”起初并不太上心，但教了几天后，发现这个煤老板之子虽然基础奇差，但理解能力和专注度远超同龄人，尤其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，让他刮目相看，便也认真起来。

历史和政治，需要大量的记忆和梳理。好在陆岩拥有未来二十多年的宏观视角，对历史事件的意义和政治理论的演变有更深的理解，这让他能跳出死记硬背的窠臼，从脉络上把握，反而学得比数学轻松不少。他尤其关注时事政治，因为这是政治高考的重要考点。

地理相对有趣些，但那些气候、洋流、局域经济也够他喝一壶。

每天的日程排得密不透风：早上六点起床读英语、背课文，上午数学、语文，下午历史、政治、地理穿插，晚上是漫长的自习和仿真测试，不到十二点别想睡觉。陆岩感觉自己象个被强行灌输知识的海绵，肿胀、疲惫，却又必须拼命吸收。

偶尔，在题海间隙抬起头，看着窗外渐渐泛绿的枝芽，他会有一瞬间的恍惚。前世在剧组奔波、看人脸色、怀才不遇的片段会闪过脑海，与今生这枯燥却充满希望的备考形成鲜明对比。他知道，眼前这一切的煎熬，是通往那条璀灿星路的唯一门票。他必须抓住，没有退路。

期间，陆大山那边关于《永不暝目》的投资也有了进展。五十万资金已经打过去，合同签了，陆岩也如愿挂上了一个“项目跟进人”的虚衔。陆大山偶尔会带回点消息，说剧组已经组建，演员正在遴选，一切顺利。这对陆岩是个不小的慰借，至少证明他“先知”的第一步走对了，这增强了他的信心。

时间一天天过去，日历翻到了四月。北方的春天真正来临，但陆岩等待的那封信，依旧杳无音信。他开始有些焦灼，难道自己在考场上判断失误？还是说，因为自己的重生，引发了什么蝴蝶效应？

这种焦虑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学习状态，一次数学仿真考，成绩出现了下滑。

“陆岩！心浮气躁，乃学习大忌！”数学老师敲着黑板，语气严厉，“不管外面有天大的事，坐到这张书桌前，你的世界里就只有公式和定理！”

陆岩悚然一惊，立刻收敛心神。老师说得对，现在胡思乱想毫无益处，唯有把眼前的事情做到极致。他重新投入到疯狂的备考中，用高强度的学习麻痹自己，对抗等待的煎熬。

四月下旬的一天下午，陆岩正在和历史老师梳理中国古代土地制度的演变，门外突然传来陆大山那标志性的大嗓门，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急切：

“陆岩！陆岩！出来！有你的信！bj来的！挂号信！”

刹那间，陆岩感觉自己的心脏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，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。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，连抱歉都忘了对老师说，几乎是冲出了临时教室。

客厅里，陆大山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，信封上“北京电影学院招生办公室”的字样清淅可见。他脸上带着紧张、期待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。

陆岩深吸一口气，尽量让自己的手不颤斗，接过了那封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信。

撕开信封，抽出一张打印的通知书。他的目光急速扫过那些熟悉的格式文本，最终定格在最关键的那一行：

“陆岩同学，经我院招生委员会审核，你的专业考试成绩合格，专业考试名次：第19名。恭喜你取得我院1998年招生考试专业合格资格……”

看到了！专业合格！第19名！这个名次，在竞争激烈的表演系里，已经相当不错，只要文化课过线，录取基本十拿九稳！

巨大的喜悦和 relief（解脱感）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陆岩，让他几乎站立不稳。他紧紧攥着那张纸，仿佛攥住了自己的未来。

“怎么样？过了没有？”陆大山急不可耐地问，脖子上的金链子都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在晃动。

陆岩重重地点了点头，把通知书递过去，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：“过了！爸，专业考试通过了！第19名！”

“好！好小子！”陆大山一把抢过通知书，虽然看不太懂那些文绉绉的词，但“合格”、“第19名”他是认识的，顿时眉开眼笑，用力拍着陆岩的肩膀，“老子就知道你行！格老子的，这下看谁还敢说老子儿子是废物！”

他兴奋地在客厅里踱步，然后猛地站定，指着陆岩，声音前所未有的洪亮：“听着！现在啥也别想，就给老子往死里学文化课！需要啥就跟老子说！家教不够？老子再请！一定要给老子考上！等通知书真来了，老子在县里最好的酒楼，给你摆三天流水席！”

压力并未消失，反而更加具体和紧迫了。但之前的迷茫和焦虑已然一扫而空，目标无比清淅——攻克文化课分数线！

陆岩看着兴奋的父亲，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这张单薄却意义非凡的通知书，眼神变得无比坚定。